编者按：1951年7月29日，党和政府为团结和安排德高望重的老年知识分子成立中央文史研究馆。文史馆员制度是毛泽东、周恩来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将统一战线理论运用于人民政权建设的一个创举。文史馆工作是党的统一战线的重要方面，是我国民主政治建设的具体体现。时值中央文史研究馆成立70周年，本刊特刊发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原业务司司长傅春然先生撰写的《周恩来情系中央文史研究馆》一文，回忆周总理关心重视中央文史研究馆发展，心系馆员冷暖的动人故事。
1951年7月29日，中央文史研究馆在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亲自倡导、关怀和支持下成立。政务院副总理董必武出席成立大会并讲话，对成立文史馆的意义、性质、作用及如何开展工作作了说明，提出了希望和要求。在周总理任内的26年里共聘任馆长、副馆长12名，馆员185名。如今70年过去了，我们难以忘怀周恩来与中央文史研究馆的情缘。
图 | 1951年7月29日，中央文史研究馆成立合影
亲自为文史馆选址
新中国成立前夕，毛泽东在西柏坡讨论建国方略时就明确告诉他的老师符定一，将来进城后准备设置一个机构，安排德高望重的老年知识分子，一是解决他们的生计，二是发挥他们的作用。
新中国成立后，根据爱国民主人士柳亚子的建议，以及一批爱国拥护中国共产党的老年知识分子的迫切要求，周恩来总理直接领导中央文史馆的筹建，由政务院副秘书长齐燕铭负责具体工作，政务院参事室主任屈武积极配合。周总理调查研究，分别找人谈话，列出名单，制订方案，做了大量实际工作。正如符定一1951年6月23日致毛泽东主席的信中所说：“周总理办事热心，毅然负责，去岁冬季派齐燕铭秘书长设立文史馆的筹备处。筹备处总司其事者为齐秘书长，助理齐秘书者屈武主任。文史馆筹备事务者王笑竹。据王笑竹说文史馆事已筹备齐全。”
文史馆成立后，办公地址设在何处？据记载，当时有多种选项，故宫院内、北海公园内等。后几经周折商议，周恩来总理敲定了北海公园内的“静心斋”。静心斋为清朝乾隆小花园，是乾隆幼时读书的地方，布局巧妙，别具一格，有假山亭廊，小桥流水，松柏花草，平房小院，环境十分幽静美丽，是老人、文人办公休闲、养性、研究、交流的理想之地。周总理把文史馆的办公地址选在这里，可见他的用心良苦、周到、细致和务实。
图 | 上世纪50年代初，周总理选定北海公园内的静心斋为中央文史研究馆办公地址
文史馆馆员大多“德、才、望”兼备，是受社会尊重的一批老人。周总理在政务缠身日理万机中没有忘记文史馆的馆长、副馆长及全体馆员，邀请他们参加有关政务活动，尤其与章士钊、齐白石、朱启钤、柳亚子等交往密切，关心备至。1954年3月19日，周总理设宴招待朝鲜人民访华代表团，特邀请柳亚子副馆长出席作陪。
刘㛃园馆员是湖北嘉鱼人，早年留学日本，从事法律专业研究，回国后在东北任职，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辞职回京，从事菊花栽培30多年。新中国成立后，刘㛃园成为第一批馆员，他的菊园百花争艳，吸引社会各界人士前来观赏，党和国家领导人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都曾莅临，可谓上世纪50年代的京城盛事。1955年11月20日，周恩来总理携夫人邓颖超来到位于新街口北刘㛃园家赏菊。周总理兴致勃勃地观看盛开的各种名菊，并不时询问有关情况，还特为之题词“推陈出新，百花齐放”。
图 | 位于前门东大街11号的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现址
1956年9月11日，世界和平理事会授予齐白石馆员国际和平奖金，此项奖励包括：一份荣誉奖状、一枚金质奖章、500万法郎。授奖仪式在京举行，世界和平理事会国际和平奖金评议委员会副主席茅盾代表世界和平理事会国际和平奖金评议委员会把这项奖金授给了齐白石先生。周恩来总理特地赶来参加仪式，向齐白石表示祝贺和敬意，观看了描写齐白石创作生活的彩色影片《画家齐白石》，到展馆观看齐白石的代表作，给予充分肯定。
1961年12月，周恩来总理为百位70岁以上的老人设宴集体祝寿。年过九旬的全国政协委员、文史馆馆员朱启钤及馆长章士钊、副馆长叶恭绰、馆员陈半丁等出席。宴会前，周总理同大家一一握手问候。朱启钤代表与会老人对周总理的热情祝贺及党和政府的关怀表示衷心感谢。12月7日中午，周总理专程到朱启钤家祝寿，看望交谈，这是第二次到访。第一次是1957年深秋一个傍晚，周总理来到朱启钤位于北京东四八条的住所看望。朱启钤是民国时期有影响的代表人物，办过实业，曾任北洋政府交通部总长、代总理。1949年周总理通过章士钊出面写信动员朱老从上海来京定居。这次交谈，周总理解答了朱老的两个问题：一是对文字改革的顾虑，二是对百年之后火化办法接受不了。两次拜访，留下了现任共和国总理看望北洋政府代总理的动人画面。
图 | 1956年9月1日，周恩来总理出席“授予齐白石世界和平理事会国际和平奖金仪式”并与齐白石亲切交谈
1964年12月27日，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全国政协四届一次会议的委员，中央文史馆馆长章士钊，副馆长叶恭绰、邢赞亭，馆员陈半丁、康同璧、李培基及办公室主任刘道衡与会并受到接见，这对全馆同仁是极大的鼓舞。
关注以馆员为班底的北京中国画院成立
1957年5月14日，北京中国画院成立。名誉院长齐白石、院长叶恭绰、副院长陈半丁等重量级人物均是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或副馆长。成立时文化部特举办庆祝大会，高朋满座、名人聚集。周总理特来参加大会并发表热情洋溢的致辞。周总理说：“希望北京中国画院今后能团结中国的画家，继承中国绘画的优良传统，吸收外国绘画的长处，努力创作，加强研究，不断提高，培养后代，让百花齐放，众美争妍，为创造社会主义的新美术而斗争。”会后，周总理与画院领导及各界代表亲切交谈并一起合影留念。
图 | 1957年5月14日，北京中国画院成立典礼纪念合影
欢迎李宗仁回国定居，邀请章士钊作陪
原国民政府代总统李宗仁因种种原因多年漂泊国外，经中共中央同意并缜密安排，几经周转回国定居，海内外各界反响强烈。
1965年7月20日，曾参加1949年国共和谈的南京代表团成员章士钊馆长被安排到首都机场迎接从海外归来的李宗仁及夫人郭德洁。老朋友见面悲喜交加。当晚，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设宴招待李宗仁一行。章士钊馆长应邀出席作陪。席间，叙说往事，气氛融洽。
图 | 1963年7月，毛泽东主席和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章士钊（前排左一）等在一起
同年8月6日，全国政协举行茶话会，欢迎李宗仁先生一行。全国政协主席周恩来主持，全国政协副主席彭真在茶话会上致欢迎词，章士钊馆长及夫人应邀出席。11月5日，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程潜先生在人民大会堂设宴欢迎李宗仁先生一行。周恩来总理出席并祝酒，章士钊馆长应邀出席。12月2日，李宗仁先生在人民大会堂设午宴答谢党和国家领导人，周总理出席，章士钊馆长应邀参加。
沉痛悼念央馆逝者
1958年5月3日，文字学家、毛泽东的老师、中央文史研究馆第一任馆长符定一因病在北京逝世。6月6日在八宝山举行公祭，社会各界人士出席。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分别送了花圈。周恩来总理对符定一的一生给予高度评价。他认为符定一先生有三大贡献：一是首先发现毛泽东同志为中国的有用人才；二是建党初期，支持党的活动，营救党的领袖；三是晚年参加反蒋斗争，对建设新中国有贡献。符定一馆长做了很多工作，是文史馆的开馆功臣。
图 | 1950年6月，毛泽东主席和中央文史研究馆首任馆长符定一在一起
钱均夫馆员1880年12月出生于浙江杭州，是我国“两弹一星”元勋钱学森的父亲。清朝末年，赴日本留学并发起举办章氏国学讲习会，鲁迅、沈尹默等名人都曾来会学习。回国后他长期从事教学及教育部门的管理工作，阅历丰富，成绩突出，1956年4月被聘为中央文史馆馆员。周恩来总理得知钱老去世后，于1969年8月30日对国务院直属口、国管局军代表负责人下达指示：“钱学森同志的父亲钱均夫先生于8月23日病故。他是中央文史馆馆员，年已89岁，死后火化，骨灰存于八宝山。请你同文史馆同志研究一下，可否由文史馆出面为钱开一小型告别会，由党外民主人士，如章士钊馆长主持，党外约若干位民主人士，党内也可约国防工业方面如粟裕、李如洪、陈华堂、张翼翔、王秉璋、罗舜初、杨国宇等同志参加。如可行，再与钱学森同志酌商。”当日，这位负责同志提出《关于为钱均夫同志举行告别会安排的报告》，对时间、地点、主持人、出席人员、规模等事项作了安排。周总理批示同意。根据安排，9月2日中央文史馆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为钱均夫馆员举行了小型告别会。在“文革”特殊时期，能公开举办这样的活动，充分说明周恩来总理对民主人士的尊重及对科学家的高度重视。
沈尹默原籍浙江湖州，1883年6月出生于陕西兴安府，著名书法理论家、教育家、诗人，早年二度留学日本，回国后多年从事教育，思想进步，积极支持学生爱国运动。1949年5月上海解放，陈毅市长亲临其寓所拜访。后来沈尹默被聘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务委员，1960年又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他与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关系密切。1959年，沈老来京参加人代会，毛主席亲切握着他的手称赞：“你工作很有成绩，人民感谢你！”他问毛主席：“现在各党派都要我参加他们的党，我是喜欢发表意见的人，您看怎么好？”毛主席回答：“党外好，党外好！”这句话牢记在沈老心中，一辈子做无党派人士。一次，周恩来总理赴上海视察工作时，专门安排会见沈尹默，沈老刚走进会见厅大门，周总理便迎了上去。沈老眼睛高度近视，加上白内障看不清面前是谁，误认为是服务人员，随手把大衣递过去。周总理接过大衣挂在衣架上。交谈时，沈老察觉到为他挂大衣的竟然是周总理，内心过意不去，非常抱歉。但总理却若无其事，与他亲切交谈，从工作到生活关心备至。“文化大革命”中，沈尹默遭受迫害，著作、书稿被毁。1971年9月4日，沈尹默副馆长的夫人褚保权致信周恩来总理，告知沈尹默于6月1日在上海含冤逝世。她希望见到总理并想将沈尹默生前的墨宝遗作及藏书捐献给国家。10月21日，国务院办公室信访处给褚保权复信，内容如下：9月4日你写给总理的信收悉。关于沈尹默先生的遗作诗画和藏书等，如愿献出，可交上海中国画院。另外告之，总理工作十分繁忙，无时间接见，谅你们能理解，请不要来京。1978年1月，经上海市委批准为沈尹默彻底平反昭雪。
图 | 周总理和朱启钤（左）
张伯驹1898年3月生于河南项城，幼年过继给伯父张镇芳，随即学军事并从政从军任职，因不满军阀混战，于1927年弃职投身金融，抗日战争胜利后投入教育，新中国成立后从事文物、文化艺术的研究与教学，1962年调吉林博物馆任副馆长、研究员，“文化大革命”中受迫害。1971年10月26日，张伯驹致信周恩来总理，反映他在“文革”中的遭遇，要求解决生活上的困难。根据周总理的指示和国务院办公室党的核心小组副组长吴庆彤的批示精神，中央文史馆办公室负责人白光涛专程赴吉林省长春市进行调查了解，并于12月8日向国务院办公室呈报了《关于张伯驹政治历史情况的报告》，建议安排张伯驹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国务院办公室负责人吴庆彤等三位同志均作了批示并呈报周恩来总理审批。在周总理的关怀下，1972年1月21日，国务院聘任张伯驹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其夫人潘素也随同回京安置。这两位知名人士晚年生活、工作、创作的困难得到了妥善解决。
保护章士钊馆长并亲自为其安排后事
“文化大革命”期间红卫兵造反，许多知名人士受冲击遭迫害。周恩来总理竭尽全力保护时任全国人大、全国政协常委的章士钊馆长。
1966年8月29日，红卫兵闯进章士钊馆长的住宅并查抄了贵重物品。章士钊对红卫兵的行动非常愤怒，当即于30日凌晨致信毛泽东主席，反映红卫兵抄他家的情况，要求保护他的安全。毛主席收到信后即批示：“送总理酌处，应当予以保护。”周总理把情况调查清楚后严厉批评了有关人员，责令当即送还抄走的全部书籍、物品，并派警卫人员保护章宅。与此同时，周总理拟定了保护宋庆龄、郭沫若、章士钊、程潜等十多位爱国民主人士的名单交给有关部门。9月1日，周总理又指示301医院准备接收章士钊等一批高层民主人士入院，对他们加强“保护”。同日，章士钊馆长收到毛主席的亲笔复信：“行严先生：来信收到，甚为景念。已请总理予以布置，勿念为盼！顺祝健康。”章士钊馆长的一封信，使一大批爱国民主人士和部分高干受到了保护，免于劫难。
图 | 1961年，周总理祝贺章士钊馆长80寿辰时与章士钊及夫人合影
1973年5月25日，章士钊馆长根据毛主席为祖国和平统一大业架设桥梁的指示精神，在周恩来总理的周密安排下前往香港暂居，扩大联系，进行两岸沟通工作，受到境内外媒体的高度关注。章士钊不顾92岁高龄，不负崇高使命，打通渠道，接待来宾，开展多方面工作。
因年事已高，劳累过度，章士钊于7月1日在香港寓所病逝。他为祖国和平统一大业鞠躬尽瘁，奉献终生。周总理对章老的去世极为关切，亲自安排后事。11日派专机接章老骨灰回京，12日下午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追悼会。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送花圈。周总理亲自参加追悼会，并对章士钊的一生给予高度评价。
惜别文史研究馆
中央文史研究馆的创立与发展都倾注了周恩来总理的心血。他在305医院养病期间，仍没有忘记到文史馆看看的心愿。
“文革”时期，北海公园未对外开放，但医院后门可以通过去。1972年11月6日下午一时半，周恩来总理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不顾个人病痛，拖着病体沿北海西岸漫步来到中央文史馆驻地北海静心斋。周总理十分关心文史研究馆的工作，特别关心一些老馆员的情况。他到办公室走走看看，向办公室负责人白光涛询问章士钊馆长及个别馆员的近况。白光涛一一做了答复。
在机关办公的同志们得知周总理到访的消息，都不约而同地走出各自办公室围拢在周总理跟前。临别时，周总理询问在场的每一位同志的名字并亲切握手。当他问到吴志希同志时，吴作了回答：“我是湖南人，与毛主席同乡。名字叫吴志希，口天吴，志是有志气的志，希是有希望的希。”总理听了微笑点头，与其握手告别。
周恩来总理为中央文史研究馆的设立、发展操尽了心，把历届馆长、馆员的冷暖都放在心上。当初文史馆成立时，周总理因公务繁忙未能出席，而派时任政务院副总理的董必武参加仪式。如今这是周总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私访中央文史馆。周总理与文史馆结下的深厚情缘可谓佳话，将永远载入史册。
作者为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原业务司司长
原文刊于《世纪》2021年第5 期
